第二天醒過來時,映入眼中的便是堆滿酒瓶的桌面,勉強撐起身體後看見的則是睡在會議室各處的自家兄弟們。

 

  頭因飲酒過量而泛起疼痛和暈眩,他按著額角從趴在桌上改成靠在椅背上的姿勢,嘗試舒展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試圖讓思緒清晰些。

 

  兩任的審判騎士和太陽騎士都已經不見蹤影,前者應是去工作,後者估計是單純把他們扔了就跑。

 

  思慮緩慢地回歸腦子,他很不甘願地想起了昨日所經歷的荒唐。

 

  送依凌回房、好不容易放下心回來面對現實,他推開會議室門板的瞬間,赫然就是一支酒瓶迎面飛來!

  

  所幸作為暴風騎士最引以為傲的就是速度,他立即偏過身子避開,並在酒瓶撞碎在牆上前接住,抬起頭卻見又是一玻璃杯砸了過來,他趕緊伸手在半空中就撈了下來。

 

  房間最深處,金髮的男人仍舊用著那無以名之的優雅姿態,和自家學生及老友對飲,掛著笑將酒瓶拿起,面不改色地看著下一秒好幾人撞到他桌面上。

  「我還要喝!幹什麼阻、阻止我?!你們快一起喝啊!」

 

  「孤月、刃金!你們沒事吧?」

  

  「沒事……喂喂綠葉!烈火又拿酒了!」

 

  「烈火!別喝了,我送你回房吧!」

 

  「幹得好堅石!別放手啊!」

 

  艾維斯憑著體型優勢將奇克斯架住,但身為烈火騎士的他同樣稱得上壯碩,又因火屬性豐沛而力氣不小,被限制行動的紅髮青年踢腳蹬腿地掙扎著,讓艾維斯險些鬆了手,其他人趕緊撲上去幫忙制住。

 

  平日總讓自家兄弟找不到人的帝摩斯默默閃過奇克斯掙動時甩過來的另一個空酒瓶,躲到格里西亞附近去。

 

  這裡混亂的就像個戰場,希歐認真地考慮是否乾脆在大家還未發現前溜回去。

 

  「唉呀,這不是暴風兄弟嗎?」尚在思考時,有人便將手臂勾搭上了他的肩,褐髮的青年依舊笑的一臉促狹,還帶了點醉意,「居然這麼快就回來啦?我還以為你會好好地和依凌溫存一下?」

 

  「大地兄弟,請不要用你那齷齪的思想玷汙依凌姊姊。」偏偏頭試圖離帶著些微酒氣的喬葛遠些,無奈對方手勾的死緊,希歐勾起笑容回道,一面把接到手上的酒瓶和高腳杯重新放回桌上。

 

  「不是我在說啊--依凌看上去可是個好女人啊不是嗎?有人追都不奇怪啊!」顯然沒聽進去。

 

  「你要是對依凌姊姊出手我就廢了你下面。」笑的越發輕鬆慵懶地希歐如此說道。  

 

  「確實啊,依凌是個好女人啊。」意外地,尼奧忽地加入了這話題,希歐有些錯愕地回過頭,看著那金髮男人點點頭,臉上盡是贊同意味地又啜飲了一口。

 

  「您……」

 

  「暴風兄弟,來來來,送依凌小姐回去辛苦了!」打斷了他的話,格里西亞湊了過來,將斟滿酒的玻璃杯塞進了他手中,「今天可是要不醉不歸喔!大地兄弟也別客氣,太陽這就先乾為敬!」

 

  語畢,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對方已將另一酒杯中的赭紅色液體一飲而盡,在其他人的注視下,他只得心一橫跟進動作。

 

  帶著嗆辣感的葡萄酒盡數入了口,醇厚的味道在口腔中瀰漫開,他忍不住感嘆,這確實是好酒。

 

  但一杯飲盡,格里西亞又會笑得燦爛無害地重新斟滿,雖嘗試婉拒,但在一旁看著的尼奧亦是笑意濃烈,他和大地在這樣的循環下,只能一起加入了醉死的行列。

 

  一夜荒唐。

 

  其他人想必也是經歷了同樣的手法,最後無一倖免。

 

  不對,或許還是有人倖免於難,就是渾身漆黑色彩的兩任審判騎士。

 

  就如同尼奧.太陽號稱「史上最強太陽騎士」,被稱作「尼奧剋星」的夏佐.審判也不是浪得虛名,任尼奧再大膽也不敢對兩人催酒。

 

  耙梳著有些凌亂的藍髮他慢騰騰地站起身,準備先回房看看、重新打理好自己再出來,映照在櫥櫃上玻璃的自己狼狽的像流浪漢,要是這模樣被誰看見了,前面三十八代暴風騎士的英名大概會在他這一輩消失殆盡。

 

  悄悄將門板拉開一條縫隙,確定時間尚早故沒有打掃或其他聖騎士經過,他風一般地溜回房間,這舉動又讓醉後的疼痛襲上腦門,他按著額側推開了房門。

 

  「依凌姊姊……」

 

  迎接他的是空無一人的房間,他預計會在房內的那人不見蹤影。

 

  一瞬間心底湧上了恐懼。

 

  「等等……冷靜點……不會的,依凌姊姊一定只是去工作了……待會去神殿找找吧,沒事的……」

 

  深呼吸了好幾次,他忍著帶著暈眩的頭痛,快速地換了衣服及將儀容重新打理好,抓了疊批改好的公文再次出了門,揚起瀟灑的笑好應付遇上的聖騎士。

 

  依凌姊姊答應過,不會再離開他的。

 

  「暴風兄弟,在光明神所祝福的早晨中見到你如此神采奕奕,太陽實在備感歡喜,啊!想必是因為感受到了光明神賜予的溫暖吧!」

 

  剛繞出十二聖騎房間所在的長廊,就見身著白色騎士服的金髮青年迎面走來,笑得如平時那般燦爛完美,衣服亦是挺拔整齊的連絲摺痕都沒有,全然不見有宿醉的跡象。

 

  保持著不羈的笑容,希歐低聲咬牙道:「太陽,我現在頭痛得要死,你最好廢話少說不然我肯定把你的公文全塞回你房間!」

  

  「唉唉,別這樣嘛!」在只有彼此瞧得見的角度,格里西亞擺出刻意的委屈表情,「我可是在擔心暴風你,你昨天喝沒多久就醉死了,叫都叫不醒耶!」

 

  「那是你這傢伙造成的吧!而且我那是正常酒量,是你們師徒倆太誇張了!」希歐翻了白眼,「你到底是真有事要找我、還是單純來鬧我的?」

 

  他不得不佩服,格里西亞不愧是前太陽騎士長教導出來的,喝下的酒肯定是他們的好幾倍現在看上去卻一點影響也沒有似的,但也不排除是對方掩飾的功力比較高超。

 

  相較之下現在還在犯頭痛的自己有夠狼狽,還要被自家上司騷擾……

 

  「暴風兄弟似乎很忙碌的樣子啊,是忙於送公文呢、還是找依凌小姐呢?」

 

  「我可是有一堆事要處理,不像某人清閒。」聽見那帶著調侃意味的笑問,他笑意依舊卻隱隱咬牙切齒地回道,即使被說中目的也不想承認,頭痛讓他耐性下降許多。

 

  希歐腳下速度不減地離去,格里西亞跟了幾步覺得辛苦便停下了,看著湛藍色的髮在背後飛揚的身影,他手放在頰邊小聲地呼喊。

 

  「我知道依凌小姐在哪喔。」

 

  「我是要去找依凌姊姊沒錯。」那身影立刻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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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了眼,茶色的眼眸有些茫然地看著天花板,幾秒後才終於對上了焦距。

 

  躺在海藍色調為基底的被褥上,女孩緩慢地爬起身,將垂在頰側的黑髮勾至耳後,坐在床上晃了晃還混沌著的腦袋。

 

  窗戶被米白色的窗簾掩了上,暖金色的晨曦自縫隙灑進室內,令光線不致刺眼卻依舊明亮。

 

  瞇著眼辨認出自己所在地為何處,卻沒瞧見房間的主人,發現希歐沒回房休息的依凌顧不上依然泛著疼痛的頭,趕緊翻身下床衝進浴室。

 

  迅速整理好儀容,依凌踩著急促的步子,裙襬如浪花,在腳邊翻上飛下,她又回到昨日大家所聚的會議室,方抬手想敲門知會裡面的人,門板便被人向內打了開。

 

  兩方差點撞了上,她趕緊退開一步,仰首辨認來者身分。

 

  雖飲了一夜的酒,靠近了些甚至能嗅到對方身上玫瑰的氣味混著葡萄酒的香氣.那對藍眸卻依舊清明如鏡,見到她在門外,金髮的男人蹙了蹙眉,「依凌?」

 

  「依凌小姐,早安,妳起的真早啊。」同樣璀璨的金髮與潔白騎士服,配色完全一樣的兩人見到站在門口的她似乎有些意外,跟在師長後面的格里西亞出言打了招呼。

  

  白皙的臉蛋上只是泛起了些微的紅潤,格里西亞思緒同樣清醒,立刻明白對方是為何而來,便向著背後指了指,帶點惡作劇得逞的調皮笑容示意其他人還在會議室內,而依凌偏偏身子也確實從縫隙瞧見裡面東倒西躺的三十八代聖騎們。

 

  「你們的酒量可真不行啊。」罪魁禍首還一臉可惜地嘖嘖說道,毫不在乎善後工作可能會有多麻煩這件事。

 

  接著一把抓起黑髮的女孩。

 

  「天氣這麼好,我們去練武場玩玩吧!」

 

  「現在?」計畫是把醉死在桌上的藍髮青年帶回房間的依凌愣了一愣,嘗試讓抓住自己的男人打消念頭,「可是小希歐……」

 

  「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

 

  「最好會,他們現在根本沒有意識好嗎。」她轉過頭,眼神滿是譴責,針對的對象自然是造成眼下這情況的尼奧。

 

  格里西亞把門板重新掩上,發覺眼前低聲鬥嘴的兩人把目光轉移過來,立刻擺出真心誠懇的表情,表示道「身為太陽騎士,必須將光明神的慈愛一日不歇地傳達給民眾而太陽對此孜孜不倦」,簡單講就是「學生沒空,就不陪老師您老了」,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離去前似乎覺得女孩被自家師長像拎貓一樣抓起來的模樣很新鮮有趣,依凌瞥見他唇邊沒掩飾好的笑容,還抽空留了個祝福的手勢給她。

 

  她眼睜睜看著金髮青年成功脫逃,那背影甚至帶著莫名的清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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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心底多少是知道的,尼奧.太陽在依凌姊姊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而前太陽騎士長或許也是同樣的心情,為此他其實心裡有些不舒坦,但也很清楚這只是不甘心依凌姊姊並非屬於他一人的、不甘心尼奧甚至參與了他所不知情的依凌的過去。

 

  希歐.暴風深知此事,卻依舊在看見那兩人湊在一起時感到心情複雜。

 

  「要不是知道實情,我肯定會以為他們是仇人。」

 

  他聽見身側的格里西亞這麼說道,對方似乎是往嘴裡塞了什麼因而咬字有些含糊,他沒去確認也沒辦法確認,現在這個當下他不論腦子還是眼睛都很忙碌。

 

  將往兩人飛來的短刀在空中便攔截下來,希歐眼睛一秒也不敢挪開,

 

  天空藍與祖母綠,兩對眼的注意目標都是同樣的--兩個以「練習」為名,動起手卻是極端狠戾的一男一女。

 

  黑髮的女孩憑藉體型優勢,動作靈活且迅速,好幾次劍以極刁鑽的角度直往對手咽喉及要害刺去,即使攻擊落空或是劍被擊飛,她甚至立刻自腰間或大腿側抽出短刃,一秒也不停歇地再起攻擊,方才飛過來的便是這舉動後她的武器又一次被打飛、讓站在旁邊的他們掃到的颱風尾。

 

  武器一而再地被迫脫手,女孩依然能從這短短的交替間取回原先所持的劍,然後再一次循環著那種狠毒的攻擊方式。

 

  相較之下,金髮男人只會避開幾記比較險惡的攻擊,剩餘都採取硬碰硬的方式強勢化解,像在玩耍那般;明明應付起來游刃有餘的模樣,卻刻意連鬥氣都放出來,帶著霸道的氣場的劍也向著女孩斬去。

 

  他的依凌姊姊,又和前太陽騎士長打了起來。

 

  「他們根本是想殺掉對方吧……」

 

  為什麼這兩天每次來找依凌姊姊時,都是這樣的畫面呢……

 

  覺得頭很痛的希歐.暴風,二十二歲,現在正掩著臉逃避現實。

 

  「是你家依凌姊姊想殺人家,現在看起來就像被始亂終棄的女人來報仇那種恐怖狀況。」

 

  「但你家老師笑得很開心,照你這樣說看上去根本超糟糕的。」

 

  正如他所說,兩人都很清楚地看見尼奧唇邊越發明顯的好戰笑容,帶著愉悅那般。

 

  格里西亞含著巧克力聳聳肩,悄悄放了聖光護體在身上。開玩笑,他也是會怕再被波及到的好嗎?更別提現在打起來的兩人還沒有見好就收的意識,其他聖騎士老早就躲得遠遠地避難去了,就只有他們兩人硬要站在這麼危險的位子。

 

  而堅持要站這麼近的人現在還一臉不想面對。

 

  「別再懷疑人生了,快阻止他們啊,暴風兄弟。」這練習實在太過殘暴,審判和人對打時看上去也沒這麼兇猛啊。

 

  又一柄飛刀被彈飛到他們這,希歐半掩著臉,抬起頭凌空準確地捏住刀柄,指頭動了動飛刀便溫馴地在他手中轉了個圈,讓鋒銳處不再對著自家上司。

 

  把接下的武器緊緊攥在手中--光是他們來之後,他已經接了好幾柄下來--他看著場上隱隱有越打越烈的兩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依凌姊姊!前太陽騎士長!你們兩位快點住手!」

 

  又塞了顆巧克力進口中,格里西亞第一次看見自己認識十二年的兄弟原來會有這麼崩潰的表情。

 

 

 

 

  「依凌姊姊、前太陽騎士長,你們要打也克制一點,其他聖騎士都嚇到不敢進來練習了!」

 

  盯著已變得坑坑巴巴的地面--絕大部分其實是被自家師長的鬥氣破壞的--格里西亞覺得這已經不是嚇到其他人的問題了。

 

  「還有怎麼會有這些?這樣旁邊的人不是很危險嗎!」

 

  「戰鬥要講求靈活性,這些很適合依凌。」

 

  金髮的男人環抱著雙臂,再認真不過地說道,險些被波及到的格里西亞決定對這番說詞不予置評。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情緒就亢奮了起來……」原先高昂的戰意平靜後便查覺到自己的失態,依凌趕緊低頭認錯,捏著小刀的希歐一愣。

 

  「沒關係的,這不是依凌姊姊的錯!」

 

  最好不是,那剛剛飛過來的那些小刀是哪來的?

 

  繼續保持著招牌微笑,格里西亞這次是對自家兄弟的護短不予置評。

 

  「你的意思是錯的是我?」尼奧立刻挑了挑眉。

 

 

  格里西亞確信他老師是刻意為難希歐的,因當藍髮青年聞言後一臉糾結,他看見尼奧揚起了很愉快似的笑容,甚至輕哼了聲。

 

  真是有夠壞心眼的。

 

  下了如此評論的他,沒注意到自己嘴邊勾起同樣惡劣性質的幸災樂禍。

 

  「好了好了,肚子餓死了,去吃飯吧!」

 

  沒興趣也沒耐心繼續待在練武場給人圍著看,尼奧擺擺手強制要所有人退場,兩名現任聖騎士長只能當作沒事那般,吩咐躲在場外的聖騎士們修復場地然後跟著揚長而去,當天這起小狀況就這麼暫且落幕了。

 

  留下滿地瘡痍的練武場和無奈的聖騎士們。

 

     身為十二聖騎之一,希歐.暴風卻是一直在自家房間和練舞場之間不斷奔走。

 

  明明應該有很多公文待批,或是必須做好的外交工作,這些他都清楚,但他仍是三不五時就悄悄來練武場看看狀況。

 

  從門口望進去,可以看到在練武場同一個角落,金髮的男人站在黑髮女孩的身側,因距離遠而聽不清但仍可知道是正在指導一些戰鬥上的技巧,不論是步伐或是重心的轉換,甚至一反之前所說的,尼奧讓她執起了劍。

 

  不知為何又黏著一塊跟來的格里西亞看了一陣子,表情變得相當微妙。

 

  「那是太陽劍法。」在他探詢的目光下,格里西亞才低聲說道,頓了一下他立刻明白為何對方的臉色是如此地……難以言喻。

 

  「原來你看得出來劍法差異?」他一臉震驚與不可置信。

 

  「幹!老子好歹也是學了整套!只是使得稍微沒那麼好而已……親愛的暴風兄弟?」後面一句顯然沒什麼底氣,但他刻意的表情讓格里西亞勾起了一個優雅笑容。

 

  「沒,我們繼續看。」識時務者為俊傑,希歐立刻決定結束這話題。

 

  他聽見身邊的人哼了一下,便又忍不住小聲地笑了出來,在對方又要表達不滿前迅速將表情整理好,一臉認真地繼續遙望練武場,好似方才都是錯覺。

 

  遠方的兩人的全神貫注,一劍一踏皆是紮實且穩健的,更重要的是明顯依凌的情緒相較之前更加放鬆,因此即使有些不甘心,他依然忍不住感到慶幸,有種那兩人再打下去也無所謂的感覺。

 

  這樣的想法只維持了兩天。

 

  「依凌姐姐、前太陽騎士長!請不要再破壞場地和丟暗器了!」

 

  不知第幾次被淚眼汪汪的聖騎士請來的第三十八代暴風騎士崩潰大喊。

 

  今天的希歐.暴風依舊在自家房間和練武場之間來回奔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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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端詳許久的酒瓶中挑出了其中一支,金髮的男人晃了晃瓶身,很是滿意這次的選擇似的,經過桌邊時以指尖挑起了高腳杯,他捻熄了燭火坐到窗台邊。

 

  把軟木塞自瓶口拔開,輕微的一聲「啵」和房門被敲響的聲音疊合在一起。

 

  輕聲卻有不容忽視的存在那般穩重感,明明只是簡單的兩聲叩門,他卻莫名地能在腦海中勾勒出來那人站在自己房門前、舉起手以指節規律地叩響門板的畫面。

 

  「進來吧。」

 

  他笑了聲,沒有放下酒瓶只是隨意地應道。

 

  坐在窗台上的金髮男人背靠著窗櫺,一腳跟著跨上窗邊另一腳則是抵著房間的地面,他半側過了臉,將暗紅的酒倒進放在窗台上的高酒杯中,因窗子大敞,銀白的月光灑落進了室內,在燦金的髮及敞開的胸前鍍上層柔和的色彩。

 

  那對轉移過來的蔚藍眼眸在只有月光照明的昏暗房中卻依舊熠熠生輝。

 

  推門進來的依凌.蒼井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可真難得啊,依凌。」

 

  他把窗台上的高腳杯和酒瓶改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看著女孩跟著坐上來,望了望窗戶下面,是至少三層樓的高度。

 

  「這樣坐好像很危險,尼奧。」

 

  「危險的是妳,妳腳根本沒在地面上,我可還有。」

 

  看了眼女孩坐上窗台後直接懸空的雙腳,尼奧帶著調侃意味地笑道,還刻意用踩著地板的那隻腳踏了幾下。

 

  她未開口說些什麼,只是晃了晃離地的腳,他將取過的另一支酒杯斟上,遞了過去。

 

  在月色下的兩人沒有言語,各坐在窗台一側,手中的高腳杯輕觸彼此的。

 

  「尼奧……你要離開嗎?」良久,女孩驀地開了口,看著他床邊整理到一半的行李。

 

  端著酒的男人一頓,笑出了聲。

 

  「這裡已經不屬於我了。」注視著被鍍上一層月暈的赭紅液體,尼奧笑著,帶著自豪那般,「是屬於格里西亞那群年輕的世代。」

 

  依凌垂下眼,望著同樣泛上銀光的酒杯。

 

  「更何況,我也挺喜歡在外面冒險的生活,不用三句不離光明神,不用掛著仁慈的笑容原諒那群人渣,不用當聖殿人形看板到處笑給人看,想喝酒就喝,想

打架就打,自在又快活!」

 

  「我很羨慕你,尼奧。」輕聲地開口,依凌閉上了眼,「從不迷惘,堅定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真的就像太陽呢。」

 

  尼奧愣了愣,隨後低聲自嘲地笑了兩聲,把杯中的酒送進口中。

 

  「這終究只是個稱呼,全大陸人硬套上的形象罷了,我實際上也不是個合格的太陽騎士啊。」

 

  「不,你是。」

 

  令他意外的,依凌立刻否定了他的話,抬起了頭,深邃的茶色眸子直直地迎上了他的眼。

 

  「你就是我的太陽,尼奧,是你把我帶到藍天之下的。」

 

  黑色的髮及背後米色的窗簾被颳進的風吹的揚起,在空中晃漾著,女孩躍下了窗台,站定彎下背脊直至面龐和地面平行,深深地向著男人鞠躬。

 

  「一直沒有好好說出這句話,謝謝你,尼奧,真的很謝謝你。」

 

  --你就是我的太陽,尼奧。

 

  清涼如月,即使帶著絲顫抖卻堅定。

 

  就如同十七年前,他們在刑場上的初次見面,靈魂為此顫動著。

 

  尼奧舒出了口氣,沒持杯的手掩上了臉,向上耙梳了幾下瀏海。

 

  「我可真拿妳這傢伙沒轍啊……說吧,妳希望的是什麼?又在迷惘什麼?我的信徒小姐。」

  

  他將她拉起,苦笑著如此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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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希歐是個很乖巧的孩子,總是主動幫忙家裡的工作,也從沒說出任何任性的話,明明是個那麼小的孩子,卻懂事得令人心疼。』

 

  『到了現在,他連希望我留下之類的話也從沒說過,只是問我不願意待在這嗎,即使我是這座聖殿之中的一個異質……事實上,我也捨不得離開他。』

 

  『我想待在他身邊、想變更強,以更正當的身分留在聖殿裡。』

 

  『連同朵莉姊的份,再也不會離開他身邊,保護著他一輩子。』

 

  『直到我連最後一縷靈魂都消散之時。』

 

  黑髮的女孩向著金髮的男人,低聲地傾訴著,虔誠得彷若是禱詞。

 

  這是她現在的生存重心,或許只是在自我滿足地渴望減輕自己的罪惡感,她依舊希望達成它,奮不顧身地。

 

  捏著燭台,火苗一晃一晃地,令映在牆上的影子也跟著晃動,她小心地控制著步伐的聲響,不讓其在深夜的空氣裡激起過多的漣漪,但速度依舊不減,最後順利地抵達了目的地。

 

  站在有著美麗雕花的厚實門板前,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抬起手輕輕敲響。

 

  門的隔音效果稱得上好,直到裡面的人走進門板才聽得見跫音,她在對方開門前吹熄了燭火。

 

  「依凌姊姊?」

 

  「不好意思,小希歐,這個時間過來,你要休息了嗎?」

 

  她向著明顯很是驚訝的藍髮青年歉意地一笑。

 

  「沒關係,我才剛處理完公文,依凌姊姊怎麼這麼晚還沒睡……妳剛剛喝酒了嗎?」湊近了些就在對方身周嗅到了紅酒的味道,希歐頓了一頓問道,眉頭幾不可察地輕蹙了幾分,「是跟前太陽騎士長嗎?」

 

  「只是喝了幾杯,因為我有很重要的話必須要現在告訴小希歐。」

 

  「現在嗎?」

 

  藍髮的青年一臉疑惑,看上去有些許的惶惶不安,但仍耐心地等待著,祖母綠的美麗眼眸認真地直視著她的,一瞬之間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

 

  --那兩人都有一對美麗的眼睛啊。

 

  纖指忍不住更用勁地攥緊燭台握把,儘管上面已沒有光亮存在只餘一縷燃燒過後的氣味,她也沒有將之放下的想法。

  

  她回望著那對綠眼,吐出了那句話語。

 

  「我要離開了,明天早上。」

 

 

【後話】

「永遠會陪在你身邊。」

這是她最深切、以靈魂起誓的誓言。 絕對不是謊言喔。

 

好一陣子沒有更新,雖然沒有催更但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在住處終於安頓,身體狀況也穩定下來之後趕快更新了第十六章, 希望大家喜歡,

有心得也一樣歡迎留言鼓勵我一下喔♥(´∀`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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