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回來--」
當兩道熟悉的身影進入視線範圍內時,等在旅館門口的泰臨立即展開笑靨,熱情地向兩人招招手。
「啊、嗯,你們已經回來了啊?」頓了一瞬,米雪有些僵硬地扯開笑容,「依凌不在嗎?」
「她去安排行李放置了,說等你們回來就直接去餐廳,要我在這裡等你們。」指指旅店裡頭,泰臨擔下領頭的責任,率先踏進門,也不忘和走得較後些的尼奧打聲招呼。
「這樣啊……」
「怎麼了嗎?」
「呃……不、沒什麼。」迅速向後瞥了眼,米雪依然掛著那有些不自在的笑,泰臨只得點點頭。
旅館所附的餐廳內因鄰近晚餐時間而聚集了不少人,熙熙攘攘的說話聲像海浪那般,在以木頭為主體的建築內迴盪著。
接著在他們三人踏進來那瞬停滯住,過幾秒又恢復細碎的交談聲。
對此沒放在心上--也或許是沒注意到--,泰臨張望著,好不容易找著了目標,趕緊領著其他兩人靠過去。
即使是在有些昏暗的地方,仍讓斗篷將臉及身體都覆蓋起,極力把存在感壓至最低那般,靜靜地在一隅盤踞著的嬌小人影。
就算帶著敵意或警戒的目光不時投射而來,也只是坐著等待同伴到來。
金髮的男人幾個跨步,迅速越過米雪及泰臨,拉過椅子毫不客氣地在那人對面入了座,
空間內的喧鬧聲似乎又停頓下了。
「哟,依凌,久等了。」撐著頰的他笑著,伸出手以指尖稍稍勾起對方的斗篷兜帽。
在只有他看的到的角度,依凌抬起了臉,紅潤的唇揚起弧度。
「兩位辛苦了,我剛剛已經請店員準備晚餐了。」招呼著兩人坐下,依凌向遠方的店員招招手示意可以上菜了,「我們邊吃邊討論吧。」
經過火烤而香嫩多汁的肉料理、外酥內鬆軟的麵包、濃湯,一道道食物經由訓練有素的店員迅速送上桌,食物的香氣刺激的胃一陣蠕動,顧不上禮儀,米雪及泰臨趕緊低下頭把食物送進嘴裡。
「麻煩再來兩瓶店裡最烈的酒和兩盤下酒菜。」
在店員端上最後一道燉菜時,尼奧忙不迭地再提出追加,依凌只是瞥了眼對方便繼續手上動作。
金髮的男人在四周有意無意的關注下,依舊大喇喇地吃肉喝酒,黑髮的女孩則是連餐具碰到盤子時的聲響幾乎都沒有,儘管姿態不同,兩人用餐的姿勢卻都同樣帶著無以名之的優雅。
發現到這點的另外兩人也不自覺地緩下狼吞虎嚥的動作。
「那麼,你們有沒有得到什麼消息?」
幾乎被美味的食物吸引去所有注意力時,尼奧忽地提起快被遺忘的話題。
「打聽過往目的地沿路的狀況了,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消息。」
「咦?」看著代表回答的依凌,米雪有些驚訝及挫敗,「那代表我們一無所獲?」
「不,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尼奧卻笑了,接過店員遞過來的酒瓶,「人們習慣報憂不報喜,沒消息就代表沿路都是安全平安的,當然也有重大事故但卻被人刻意隱瞞的可能,但那個防不勝防,在重要道路上這機率也不高,人只要一多要封鎖消息就不容易。」
泰臨受教地點點頭,看著對方扭開軟木塞,將液體傾倒入杯中。
「那有沒有看到什麼有趣的事?依凌?」含帶著溫和的笑意,放下酒瓶的尼奧撐著頰側向依凌問道。
頓了一頓,原先報告完便沉默著繼續用餐的依凌好半晌才開了口。
「市集很熱鬧、大家都很熱情……還有買了想送給小希歐的禮物,是泰臨幫忙挑的……」聲音低的幾乎聽不清,她有些勉強似地斷斷續續吐出一些心得。
「這樣啊,確實該寄信回去了。」在女孩喃喃訴說時不斷應著聲,最後依然笑著答道,尼奧把斟滿的酒推了一杯過去。
感覺到插不進這氣氛的米雪及泰臨又默默開始重複把食物塞進嘴裡的舉動。
「說起來,街道上感覺很熱鬧,走起路來有點擁擠。」想起今天走路時感受到的艱辛,泰臨忍不住感嘆,也順帶試圖緩和這有些令他們不自在的氣氛,「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慶典或活動。」
「那是因為運送貨物的馬車特別多的關係。」指尖剛觸到杯子便頓了下來,依凌將聲音壓低,「似乎有商人把闇屬性的魔獸運進城內。」
「闇屬性?」米雪不由自主地跟著小聲地重複道,「為什麼要特地抓那個屬性的魔獸?」
「也有其他屬性的魔獸,可能是買賣用的,事實上這樣的販賣並不稀奇。」
「我們有看到嗎?」聽依凌形容得仔細,泰臨遲疑地舉手發問--他們不是一起行動的嗎?怎麼他沒有任何印象?
「在買東西時經過你背後的就是運送闇屬性魔獸的車子喔,但他們有特別貼上防止氣息洩漏的封條,而且使用的是完全封死的木箱,我學藝不精,所以在那麼靠近的狀況下才發現的。」依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是其他正式得到祝福的聖騎士,應該可以更早就注意到吧。」
擺擺手,尼奧輕哼了聲,對那些商業行為沒有太大的興趣,逕自端起酒杯讓液體在裡頭繞起旋,「只要他們不出紕漏那就沒事,隨他們去。」
藍眸一轉,他看向剛解決盤中食物的米雪及泰臨,勾起了異常燦爛的笑容,惹得兩人身子因此一僵。
「你們兩個會喝酒吧?」
看著尼奧興致勃勃、一副沒喝到盡興不走的模樣,米雪及泰臨張了張嘴卻疑似見對方手探向劍,只能趕緊拋記求救的眼神給唯一有可能制止人的依凌。
只見黑髮的女孩低著頭,慢條斯理地將最後一口吞嚥下去,優雅地擦擦嘴,扔下只能喝兩瓶、針對尼奧的警告後便表示要先去盥洗,接著悠悠哉哉地先行離席了。
斟得極滿的兩個酒杯推至他們面前。
被留下的兩人終於掩不住臉上的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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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米雪及泰臨還是比他們自己所想的還要早回到房間。
也許是依凌的警告起了作用,尼奧雖然不停地抱怨著「這點哪夠喝」,但除了最初的兩瓶也真的沒再加點,還因為捨不得分太多出去,結果他們倆人只各喝了兩杯,剩下整整一瓶半則只是陪著尼奧喝完。
原本目睹對方的興致高昂,已經抱著自己第二天可能要宿醉的心理準備、最後倖免的米雪著實鬆了口氣。
「米雪你先去洗澡吧!這兩天感覺你很累,還是早點休息比較好。」
對於同伴的貼心,米雪每次都感動得想哭,雖然比起身體上的,他心靈的疲倦比較多些。
「謝謝……話說,外面是不是從剛才起就有點吵?」
準備接受同伴好意先進浴室盥洗的米雪忽地停下了腳步,連原想趁機保養劍的泰臨也跟著停下動作。
正如他所言,窗子外的遠處似乎隱隱有些騷動,因距離而模糊不清,但依然滑進側耳傾聽的他們耳中。
似乎也驚動了其他房客,他們還能聽見門板外頭,有人在走廊上奔走的聲音。
「感覺出事了,你去通知尼奧他們,我先去瞧瞧狀況!」身為隱蔽性及機動性較高的弓箭手,米雪立即擔下打探消息的任務,迅速把武器重新裝備上便溜了出去,接收到指令的泰臨也趕緊帶上劍奔出房間。
因入住當下並無相鄰的雙人房,故尼奧及依凌的房間被安排在更上一層樓,泰臨三步併作兩步跨上階梯,靴底在木製的樓梯上發出不小的聲響,在夜裡激盪起漣漪,但他現在實在無暇顧及降低音量。
趕到兩人門前,泰臨抬起欲拍上門的手停了住,最後改以指節敲擊--儘管依舊是帶點焦慮色彩的快節奏。
「尼奧、依凌!你們在嗎?」
「進來吧。」
門後男人的聲音悠悠傳出,令泰臨一愣,嘗試著轉動門把的他驚訝地發現對方真沒鎖上,輕易地便被推了開。
方才應聲的金髮男人在床上背靠著枕、屈起一條腿的姿態看上去閒適自在,房內所有燈火都熄滅了,對方只依著一顆小小光球的光暈在保養劍身。
「出事了?」瞥了他一眼,尼奧像是笑那般哼了聲,繼續手上擦拭的動作。
「應該是,米雪已經去看狀況了……」
像是怕打碎這空間內莫名的靜謐氣氛,泰臨不由自主跟著放輕音量,但仍掩不住語氣中的擔憂。
話音未落,一道完全未減低音量的喊叫驀然在他身後炸開。
「泰臨、尼奧、依凌!那些魔獸真的逃脫了、現在外面根本一團亂!」風風火火地奔上來,一趕到目的地米雪便焦急地衝著房內大喊,「那些商人已經發出緊急委託了,好像還有之前提到的闇屬性魔獸!」
也被自家搭檔突如其來的大音量嚇得不清,泰臨趕緊拉住人。
「……尼奧?」
細細小小、恍若咕噥那般,帶著點鼻音的這聲輕喚使在人家房門外拉扯起的兩人一愣,目光跟著調轉過去。
只見床靠近內側的那頭、尼奧的右手邊,那名黑髮的女孩慢慢地撐起了身體,未紮綁起的黑髮及米白的被單順著白皙光滑的肩頭滑下,睡眼惺忪地喃喃喊了聲。
一瞬間以為對方未著寸縷,但後來定睛一瞧發覺女孩只是穿著無袖的裡衣,原先尷尬是否不小心知道了什麼祕密的米雪及泰臨才悄悄地鬆了口氣--前者甚至腦中盤旋的是自己會不會被滅口。
「怎麼了嗎?要出去嗎?」女孩晃著頭,又爬起來了些,將手探向床沿,似乎是想從床下撈什麼東西跟著出門。
「沒有,妳睡。」
依然靠著枕的尼奧應了聲,伸手把人按回床上,順手把被子一路蓋上對方的頭,不過幾秒被褥下又回復平靜,只剩呼息的輕微起伏。
撈過放在旁邊椅子上的外衣,他拎著劍下了床,熄滅了那顆彷若月亮的小小光球--泰臨這才發現尼奧原先躺的位置正好將光球的光暈全擋去,使依凌所在的那側不會受到光照影響。
「走了。」
在窗前望了望,拉攏起窗簾,尼奧終於走出房門。
「咦?所以依凌不去嗎?」不自主地讓出條路,米雪望了望裡面。
依凌不去的話,要是尼奧做了什麼該由誰去阻止啊?
「讓她睡,她可以幾天不睡跟著我出任務,但一旦睡下卻沒睡飽的話,精神狀況會很差。」
「啊、是這樣啊……」
揚起了弧度優美、卻感受不著溫度的笑容,尼奧把房門掩上,徹底斷絕米雪希冀的目光,「所以,你們要是敢再大聲一句,我就把你們倒吊在城門上。」
米雪及泰臨立刻用手把自己嘴用力堵上。
再怎麼說他倆還是對沒事找皮痛這種事沒有興趣的。
一路踩著階梯下樓,只有鞋底敲擊地板的沉悶聲響,詭異的沉默持續到他們在旅館門口駐足之時。
這間旅店九成入住的客人都是冒險者,因此發生騷動的當下幾乎所有人都奔了出去,現在一時竟幾乎沒剩幾人待著。
老闆戰戰兢兢地帶著員工四處奔走,在讓他們三人出去後便立刻加固門窗,顯然很是懼怕魔獸會闖進來。
「不過沒想到之前說的那些魔獸真的脫逃了。」米雪臉上浮現疲倦,語氣中帶著無奈,「還真是不出紕漏就沒事,出了就這麼驚天動地,現在外面都一堆人在幫忙抓,到處都混亂的要命。」
能聽見遠處有人在吆喝著、亦能感受到隨著風捎來的戰鬥氣息,他們所佇立的這條街道卻相反地安靜,建築物投射下的陰影在僅有微弱月色的照耀下更顯得闃黑。
「我們要往哪走?」
「不,我們就待在這。」
尼奧頭也不回地悠悠說道,令發問的泰臨及準備出發的米雪一愣,他們看著尼奧穿上外衣,過分完美的肌理線條被掩藏在衣物下。
「你說有闇屬性的魔獸,對吧?」
見米雪愣愣地點點頭,尼奧笑了出來,帶著愉悅那般。
「那麼,在這裡等牠們來就好了,我可是聖騎士,在牠們眼裡渾身上下都是討厭的氣息,首要攻擊目標肯定是我。」理了理衣服,尼奧把手中的劍掛回腰側,「如果這個城鎮內沒有祭司或其他聖騎士的話,第二個目標就是依凌了。」
跟著尼奧意有所指的視線,他們一同望向了二樓的房間,會意過來對方是要以自己作為誘餌,好來個守株待兔。
「你們也可以去找其他魔獸賺點外快,這裡我來就可以了。」
扭了扭脖子,一手插著腰的尼奧擺了擺手打發他們走,大有一個人和所有魔獸幹架的氣勢。
「這怎麼行?聽說那些闇屬性的魔獸是等級最高最難纏的,怎麼可以只留你一個?」一瞬間在腦中天人交戰,最後仍是不放心留下同伴的心占了上風,米雪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咬緊牙根、克制著自己逃跑的心站了出來,「更何況這邊還有依凌和其他客人在,我們也在這裡支援你!」
「喔?」似乎對米雪的決心感到有些驚奇,尼奧側過頭,向著他挑起了眉。
事情就發生在那一剎那。
渾身漆黑、體型似狼的魔獸從無光的死角驀然竄出,眨眼間往金髮男人的背上撲,滿布獠牙的嘴就欲往脖頸處咬去!
連示警都來不及,尼奧的出手也在眨眼間。
連回頭都沒有,只是幾個退後的步子便和魔獸的攻擊線險險擦過,尼奧就這麼順著魔獸的衝過來的勢頭,猛地伸手一把扼住了其頸項,魔獸被迫停頓住動作,四肢在空中掙動著,吼叫聲瞬間成了難聽的嘶鳴。
「是要活的、還是死的?」
單手提著魔獸,流轉回來的藍色眸子在旅店門口掛著的燈火下,閃爍著寒光。
在唇邊勾起了若有似無的弧度,尼奧如此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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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小希歐--』
筆在這裡便停頓了住,幾番搖擺後最終被放了下來,捏著筆桿好一陣子的纖白手指無措似地在空中搖擺了幾下。
寄信回光明神殿--這是自己所承諾過的,因此到達第一個城鎮時,依凌便是直奔能寄信的機構,沒想到值得紀念的第一封才剛下筆就讓她傷透了腦筋。
腦中的千思萬緒一時不知該從何敘述起,最後她簡單地表達了想念之情、自家師長的強悍,以及祝福。
那個現在稱之為「老師」、名字是「尼奧.太陽」的男人。
和過去偶爾碰上面不同,結伴冒險的模式讓倆人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待在一塊,一時之間,她竟不知道該如何和對方相處。
那個人顯然也是想到了同件事,才剛啟程沒多久就始終沉默著,仿若氣氛凝滯起。
依凌.蒼井與尼奧.太陽,糾纏在兩人之間的關係一直是曖昧模糊的,自十二年前起。
縱然清楚只要誰開口了,也許這段關係就能有所進展,但誰也沒有踏出那一步。
她不明白該怎麼定義彼此的關係,也不知道尼奧對此的想法,兩人始終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現在,她的時間停留在十二年前,而他則是已經過了十二年。
究竟該如何歸類這段關係與感情呢?這個問題從沒有得到答案,也許對方也沒有想要得到。
即使到了這個當下,依舊如此。
自出發後便安靜下來的那個人,兀自向前走著。
「後悔了嗎?」在他背後,她忍不住輕聲問道。
--後悔一時衝動而帶上她去旅行,搞得現在自己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嗎?
也許成為十二聖騎其中一個條件是五感過人,走在前方的金髮男人回過首,直直地望著她許久。
「……可能後悔過吧。」
這樣的回答嚴格說上來,她並不意外。
--那時的自己,有露出什麼表情嗎?
事後她並不記得了,只記得尼奧頓了頓,回頭向她走近。
「妳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尼奧這麼說道,嘆息似地,厚實的大掌撫上了她的頭頂,「畢竟我也需要一點時間。」
需要重新適應、拿捏相處分寸的,不只有她,他也是如此。
他們彼此都需要,在時間已實際流逝過去的狀況下。
而尼奧說完那句後,也確實很「做自己」。
四處挑釁邀戰、喝酒至醉方休、風流不羈。
說著她可以再任性一點的人卻比她還任性妄為。
她不確定那人這樣的改變是為何,也許對方本性便是如此,只是一直被所謂「全大陸都知道」的太陽騎士形象束縛住,畢竟她所認識的尼奧.太陽印象僅是片面--雖然後面他們確實認識了五年--但現在在她面前的是有血有肉的存在。
即使像這般全天候的相處,她依然不敢說自己了解他,人有很多面向,這她再清楚不過。
基於尼奧的話,如果真的不滿了,有時她也會直接表達出來,特別是對方總四處招惹女孩子時。
『你是想轉職暴風騎士是不是?』
『幸好小希歐雖然是暴風騎士也沒你這麼誇張,不然我該怎麼和朵莉姊交代……』
『尼奧.太陽,你可以適可而止點嗎?』
像這樣的抱怨她碎嘴好多次,但尼奧對此總是笑著,令她甚至幾次懷疑對方和女人調情的行為是為了故意惹怒她,但這想法從沒有被證實,他依然會以招牌笑容代替回答。
這樣的關係,在他人眼中想必很是畸形吧。
儘管如此,他們兩人一路相伴,也過了一年的時光。
睜開眼,入目的是即使拉上窗簾、陽光仍從縫隙灑進室內的窗子,在木製的地板上落下點點光斑。
側躺著的黑髮女孩緩慢地爬起身,長髮跟著傾瀉而下,披散在白皙的肩頭及背脊上。
讓腦子開機的過程中,她條件反射地推了推隔壁的人。
「尼奧,起床了。」
停頓了幾秒,發覺那人沒半點動靜,她才轉過頭,湊近了些再推了幾下那線條優美的臂膀,這次的力道加大了不少。
對方的反應則是將她的手抓了住,順著一個施力把人拉下直至躺回被窩中,一個行雲流水的翻身用另一手把被子重新蓋上。
房間內重歸寂靜,窗外的鳥囀忽遠忽近。
差點又跟著睡著的依凌再次翻開棉被,她選擇放棄。
她逕自去梳洗盥洗,在她已經在用毛巾擦乾臉時,那個人才悠哉地晃進浴室。
金色微卷的髮披散下來,像雄獅那般,不羈且隨興,他慵懶地倚在門邊笑著,恍若海洋或天空的藍眼因此微微瞇起,對自己大大敞開而露出胸膛的衣襟毫不在意。
「早安,依凌。」
「早安,尼奧。」
將洗淨的毛巾遞過去,她同樣笑著回應道。
「兩位早安!」一踏上旅館一樓的大廳,已經穿戴整齊坐在其中一桌的泰臨立刻向著兩人揮揮手,「睡得還好嗎?」
「很好,你們呢?昨晚辛苦了。」跟著入座的依凌依舊把自己掩蓋在斗篷下,但他們仍能瞧見她的笑意。
桌上已經端放著麵包、濃湯及牛奶等早餐,米雪一面將每人的份量一一分好,一面心不在焉似地應著:「啊、沒什麼,幾乎都是尼奧處理掉的,我們也沒做什麼……」
「處理什麼?昨晚怎麼了嗎?」頓了住接過盤子的動作,她疑惑地轉頭。
「……妳不是在說魔獸的事嗎?」感覺似乎有人瞪了過來,雞皮疙瘩悄悄地爬上背,他乾笑了幾聲。
「我是指陪老師喝酒的事,所以,發生什麼事了呢,親愛的老師?」
「只是魔獸出來觀光一圈,不是什麼大事。」
最終尼奧還是開口解釋道--也許是因為女孩的目光轉移至自己身上的關係--語氣平淡地彷若只是在談論天氣。
但昨夜目睹全程的米雪及泰臨對這樣的平淡帶過感到不予置評。
被作為首要攻擊目標的金髮男人在夜晚裡,被數十隻的魔獸包圍著,向著他露出獠牙、躁動地低聲嘶吼。
明明任何一個失誤都可能會落得被那些利牙撕咬開的下場,卻能看見尼奧毫無畏懼地揚起好戰的笑。
那些魔獸對他們倆視若無睹,只執著於尼奧,這讓米雪便於以弓箭在外圍進行支援。
他們真不覺得那是可以如此雲淡風輕談論的小事,對他們而言那已經叫「生死一瞬間」了。
「怎麼不叫我起床?我可以一起處理啊。」
「妳睡飽就夠了,接下來可還有妳得忙的。」尼奧撐著頰笑得燦爛。
「……說的也是。」
安靜幾秒,已經預見未來可能還會有很多麻煩事的依凌,用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接受了這說法。
這趟旅程連一半都還不到呢。
在離開城鎮之前,依凌一向有個例行公事必須完成。
「要寄送的就這個而已嗎?」窗口人員接下她仔細打包的包裹,溫和地問道。
--「每到新的城鎮,就會寄信回去。」
這是她親口承諾的,直至目前為止也從未失約。
那個孩子收到禮物時會開心嗎?會喜歡這個禮物嗎?
想像著對方的反應,她都能感受到自己心裡某處一片柔軟,如水那般。
「還有一封信,不過請稍等我一下。」將懷中的信取出,憶起尼奧的信還未打包在一塊,依凌歉意地說道,小跑著去找在外頭等待的其他人。
「老師,你的信……」
走出門,入目的是金髮男人又被眾多女子團團圍著,數量還驚人的多。
她的笑意硬生生僵在嘴角。
一同等候在外的米雪及泰臨站的遠遠地,望天看地就是不將目光往那方向調去,眼神成一汪死水地逃避著現實。
她再往下踏一階、嘗試再呼喊道,卻猛地有幾名女子圍了上來,氣勢驚人地讓她忍不住退縮,緊抓住自己的斗篷。
「你是尼奧的學生吧?這是給尼奧的禮物,他說你會幫他收著的,那就拜託囉!」
巧笑倩兮的女子們把東西全塞給了她,又跟著迫不及待地擠進那包圍圈中,即使她是個全身包著斗篷、未以真面目示人的可疑人士,對她們而言也並非為重要的事。
抱著滿懷精心包裝過的禮物,依凌遠遠地看著那人被簇擁著,顯然很是愉快的模樣。
「老師。」
「呀--尼奧你討厭!都故意欺負人,真是的!」
「老師,信……」
「尼奧,來,這是我特地作的喔!啊--」
泰臨把臉別的更過去了點,米雪甚至蜷縮起身體,摀著耳朵把臉都埋在了雙膝間。
依凌面無表情地轉身回到了建築物裡,在櫃檯前放下懷中所有物品,換了張新的信紙,重新提起了筆。
『尼奧.太陽是個混帳東西!』
紙上如此憤恨地刻上這幾個大字。
用力地幾乎要將紙張劃破,她重複畫著那幾個字,筆尖在紙上劃過時甚至發出了可怕的聲響。
好半晌才將怒氣發洩的差不多,才匆匆地把信整理折起就直接交給窗口的服務人員,她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再度去面對那荒唐的場面。
「親愛的老師,請現在立刻上馬,不然我們就把你丟在這裡!」
幾乎占滿整張紙面的宣洩信件終究沒有寄出,她還是沒敢讓自家小希歐瞧見這樣失態的自己。
應該、沒寄出的吧?
事後發現自己想不起那張紙收去哪的依凌忽然感到頭皮發麻。
【後話】
彼此之間究竟該如何定義呢?
即使如此想著,但誰也沒有想要去改變,直至今日。
除了米雪,依凌遲早有一天也會被尼奧逼瘋XD
信究竟去哪了呢?
明明想著要讓暴風出場,
沒想到爆了字數,只好繼續順延……
所以這篇依舊沒有他的戲份,親愛的我還是愛著你啊!!((暴風:幹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