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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事瞞著妳。」

  面對如此直白的疑問,他坦然地回道。

  「這樣啊。」

  也許是沒想過對方真會坦率回答,對望著的茶眸在聽聞答案的瞬間閃過一絲驚訝,但立刻便了然地垂下了頭,握緊了空著的玻璃杯。

  「是關於魔王、還是其他?」

  這次他則是抿著唇沉默,好半晌,再次把自己的空杯斟滿。

  「重要到你必須這樣拚上性命去做嗎?」

  「我不能袖手旁觀。」

  對話自此中斷。

  餐廳內其他人的聲音依舊喧嚷著,金髮男人與黑髮女孩卻僅僅是對坐著無語。

  擁有同樣想法的兩人,在這事上沒有兩全的可能。

  至少他知道自己絕不會讓步。

  他估計彼此不會達成共識,畢竟依認識這些年的經驗來看,在某些方面女孩的脾氣也硬的和他不相上下。

  依凌閉上眼,揚起了頭,帶著顫抖那般長嘆了一聲。

  「我答應你,會主動避開那個圖騰所涉及的一切人事物。」

  重新睜開眼時,她這麼說道。

  「那請你也答應我,不要一個人去冒險,不論何時都會優先保護自己。」

  她的聲音很輕,一字一字地緩慢說著,但不容置疑。

  「不管是一隻手、一條腿,甚至是一根頭髮都不准少。你能答應我嗎?」

  「頭髮這個有點太嚴苛了吧。」

  似乎無奈地笑了,但那對茶眸毫無半分玩笑地直直望進他眼底,如在洞窟內兩人對峙那時,恍如泛起了波光的斑影。

  一瞬之間,那彷若被觸及心底最深處的感覺。

  下意識地以手遮蓋住雙眼,避開了那目光,尼奧長長地舒了口氣,像是要把肺部空氣全吐盡那般長。

  「我答應妳,依凌。」

  良久,他回道。

  得到了承諾,依凌微微地側著頭,黑色的髮絲順勢滑落在臉頰邊,漾出了輕淺的笑意。

  兩個玻璃杯又一次輕輕碰觸上,清脆的敲擊聲在這空間內微乎其微。

  「如果我食言了呢?」

  吞嚥下酒,他刻意地問道,而她依然笑著。

  「我絕對會用盡全力去捅你一劍,然後把死後的你賣給某個死靈法師。」  

  「……妳這想法可真嶄新。」

  他失笑地說道,她跟著笑了,取過酒瓶替他把杯子斟上,「那你可要小心別食言了。」

  他應了聲,寬厚的掌觸碰了碰那似乎在輕輕發顫的纖細手指,她唇邊那抹笑意立刻染上澀意。  
  
  「我啊,還太弱小了,能守護的事物太過有限,那麼至少不能成為你的絆腳石。」如他所料地,她退讓的決定帶著自卑。

  「妳守護想守護的那些就夠了。」故做灑脫地揉了揉她的頭頂,讓對方的髮因此凌亂起來,他哼了兩聲,還順道捏了把她的臉,「我還不需要妳來擔心。」

  白天兩天之間的冷淡及無視終於盡數消融,氣氛緩和下來,他和她又再次舉杯共飲。

  「妳不問我是瞞著妳什麼事嗎?」

  說著,尼奧又往女孩手上的杯中添上琥珀色液體,有意無意地比方才的份量還多。

  「你如果想說早就會說了,不是嗎?」接連幾杯酒下肚,依凌已開始有些微醺,臉蛋染上了紅潤,偏著頭笑著,「而且我也有事瞞著你,所以我們扯平了。」

  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她晃了晃空杯,將其放下。

  「別喝太多了,早點休息。」

  再多喝幾杯的話,估計就會直接睡在桌上了,清楚該見好就收的女孩慢悠悠地站起身,重新理好自己的裙襬及披著的毛毯。

  「那麼依凌,妳瞞著的是什麼事呢?」

  漫不經心似地問道,他撐著頰,似笑非笑地看著原先已舉步要離開的人因此滯住腳步。

  「如果我和你認知的全然不同,你會怎麼做呢?」

  停頓了會,她半側過身,在餐廳這樣寬闊的空間內,她的聲音算不上大,銀鈴般的聲線聽上去有些飄渺,但依然清晰不過地滑進他耳中。

  「不怎麼做。」依然側著頭,他毫不猶豫地哼了聲。

  「這樣啊。」她似乎笑了,回過身子擺了擺手,「晚安了,尼奧。」

  黑髮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徒留他一人與兩個空酒杯。

  尼奧又嘆了一口氣,依舊是長的悠遠的那種,手指耙梳著自己的髮,

  「所以,關於『魔王』的事,妳究竟是怎麼知道的呢?依凌。」

  唇邊帶著無可奈何的苦笑,不讓人聽去地輕聲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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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早安啊。」

   睡醒梳洗過後,抵達餐廳的米雪及泰臨見到的是那對師徒已經對坐著等候,黑髮女孩在注意到他們靠近後率先打了聲招呼。

  每間旅店所備的早餐其實都大同小異,濃湯、烤過的麵包及培根一類的食物已擺放整齊,並細心地先分好各自的份量。

  面對面的金髮男人與黑髮女孩看上去氣氛相當和諧,全然沒有昨日的劍拔弩張,猜測兩人應已經言歸於好,泰臨暗地裡鬆了口氣,帶著和晨光一樣明媚的笑容應了聲,和搭檔一同入了座。

  「晚點就可以去回報任務,酬勞直接現領。」接過依凌遞上的杯子,尼奧啜飲了口,明明只是杯牛奶,看上去卻像是品嘗名貴茶葉般的優雅姿態。

  旅程終究是有終點的,天底下無不散的筵席,這個由他們四人的隊伍也到了解散的這一天。

  冒險者公會在小城鎮內只會有一個小小的任務處理窗口,占地約為一層樓,不像大城市有個專屬一整棟的建築,且時常熱鬧非凡。

  一如往常地,這類型的雜事由黑髮女孩負責處理,他們三個大男人就站在不遠處等待。

  這趟旅程雖然有時對心臟實在很不好,但除了可以將許多寶物收刮囊中外,還有任務的酬勞可以領,第一次進入黑暗之地還能全身而退,也算是一個難得的經驗。

  最重要的是,總算能名正言順地與那個難以捉摸的金髮男人拆夥,思及此,米雪心情因此好了起來,忍不住哼起了歌,尼奧依然顯眼的吸引眾多女性目光這件事他也早已麻木了。

  「泰臨、米雪,來。」

  回報完任務的依凌一貫地無視自家師長的高調,將酬勞分裝在袋中交給了他們。

  「謝謝……嗯?」接過袋子,袋子的重量令米雪面露詫異,立刻打開來瞧了眼。

  袋裡黃澄澄的金幣多的一時讓他感覺要被晃花了眼。

  「依凌小姐,這這這也太多!」跟著動作的泰臨大驚失色,開始推拒,「你們兩位才是最辛苦的,我們沒有幫上什麼,這些真的太多了!」

  尼奧和依凌的戰力確實驚人,不枉身為以兩人之姿令所聞者皆色變的隊伍,泰臨其實想過即使沒有他們的加入,估計這兩人依然能輕鬆完成任務。

  明明戰鬥上也不敢說有幫上什麼忙,卻除了所撿到的寶物全都讓給了他們以外,酬勞也是公平地分成了四等分,一分不少。

  「四個人完成的任務,分成四等分有什麼問題嗎?」環抱著雙臂,倚靠在一旁牆上的尼奧理所當然地問道,在泰臨張口還想說些什麼時揮了揮手便背過身去。

  一群女性如狼似虎地立刻蜂擁而上,瞬間把金髮男人團團包圍住。

  「沒關係的,這趟旅程很愉快。」依舊慣例毫不理會另一廂的鬧騰,依凌眨了眨眼,「而且我覺得老師也該好好趁機學一下怎麼跟其他人好好相處,謝謝兩位的包容。」

  把泰臨想推辭的手再推了回去,掩蓋在斗篷陰影下的美麗臉蛋漾開笑容,一如他們初見那時。

  「希望還有機會再和兩位一起旅行,願光明神的仁慈照耀兩位未來的道路。」


  「結束了啊……」

  仰望著天空吐息了一聲,手上還拿著那沉甸甸的錢袋,米雪感嘆地喃喃自語。

  藍天是很清澈美麗的水色,白雲亦是看上去潔白且鬆軟,毫無疑問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不用再戰戰兢兢擔心自己會不會被一劍戳死,也不用再拚死拚活地趕路,更不用被迫扯進尷尬微妙的氛圍中,心情上不由得有種解放出來的放鬆感。

  但同時也莫名地有些寂寞啊。

  畢竟那兩個傢伙給人的印象都太衝擊且強烈了,突然恢復平淡反倒有些不習慣了。

  沒意會到方才自己的想法有多自虐,米雪揣著錢袋,和似乎有同樣心情的泰臨相視而笑。

  「好啦,我們也再去接個任務吧!」泰臨拍了拍自家搭檔的肩,「這次就挑個普通的殲滅任務之類的就好。」

  「也是啊,黑暗之地那種地方可不想再去啦--」

  爽朗地大笑幾聲,米雪忙不迭跟著湊到任務牆那頭,

  「普通的殲滅魔獸任務啊……喔?臨時缺了兩個隊員嗎?」看著任務單上指派給四人的那行字旁,被手寫的紅字標註正缺兩名冒險者,米雪自信地哼了兩聲,「我覺得現在的我跟任何人組隊都沒有問題!」

  要比某人難搞想必不太容易,而自己姑且還是有在這趟旅程中成長的--米雪如此暗忖著。

  把任務單交給了窗口,負責接洽的年輕人看上去欣喜若狂,嘴裡埋怨著這任務剛接下,另外兩個隊員就立刻脫離了,害得他們已經送出去給委託人的「已接下委託」通知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只好等待有沒有其他人願意填補上這空缺,一邊抱怨著一邊迅速完成了後續處理。

  「那兩位這邊請,另外兩名冒險者已經在裡面等了!」

  年輕人把資料填妥後,立即起身領路,泰臨不疑有他跟上,還不忘回頭向米雪示意。

  說起來,明明是承接任務的公會窗口,雖然規模不比其他地方大,但怎麼會只有這麼幾個年輕小夥子在呢?一般不是應該還有當作門面的辦事小姐嗎?

  對人手短少的疑惑在會客室的門打開時得到了解答。

  那些不見蹤影的辦事小姐全擠在這,似乎把某人簇擁在中心,女孩子的笑聲輕快地不絕於耳--對此領路來的年輕人一臉尷尬--,這等失控在他們推開門時依然不見減緩。

  --等等,這場景好像莫名熟悉啊……

  腦內警鈴大響,兩人愣在原地看著被眾多女孩子擁起的人,是個擁有美麗金髮與肌肉線條的男人,而他轉過了頭。

  「喔?」

  --尼奧。

  佔據另一個角落、躲得遠遠的另一人也因他們推開了門而抬起了頭。

  「初次見面……米雪?泰臨?」

  --依凌.蒼井。

  兩個熟悉到讓人心死的面孔面露訝異,接著揚起同樣燦爛的笑容。

  懷抱著的小小信心,在方萌芽時便被狠狠踩碎。
  
  「因為想讓老師多普通地和人相處,所以挑了這個任務和人組隊,沒想到對方看到老師就逃跑了。」

  帶人進來後,那名年輕人千求萬拜託才把女孩子們都帶回崗位,像是怕米雪及泰臨又反悔那般,把任務單塞進他倆手中便迅速消失。

  手裡還捏著紙,米雪看著黑髮女孩露出他們已看慣的、帶著困擾與歉意的笑容,一時不知自己該擺出什麼表情。

  「沒想到又能和兩位一起旅行,那麼,這次也請多多指教了。」

  似乎安心了下來,依凌笑靨如花地握上了他和泰臨的手。

  第一次感受到,自由來得快去得也快。

  泰臨就算了,他可不可以不要啊!

  四人的旅程還沒有到尾聲,又開啟新一篇的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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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屬於春日的風仍透著冬季的涼意,及這季節特有的慵懶感,悄悄地流進了半掩著的窗,揚起了窗簾,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呵欠。

  希歐.暴風伸了個懶腰,耙了耙藍色的髮才把公文往旁邊一放,不負「工作狂」之名地又提起筆批改起下一份公文。

  佔據桌上一角的琉璃矮瓶有著恍若海洋般的美麗靛青色彩,瓶口上的紙籤跟著風搖曳了幾下。
  
  『春去秋來,要再等待幾個季節,我才能等到妳呢?』

  兩年了,他的依凌姊姊已離開他身邊整整兩年的時間。

  依然等不到那個人歸來,那些寄回來的信卻逐漸填滿了一個木盒、又一個木盒。

  這樣的問題他已不再去思考,儘管他對她的思念亦是日漸滿溢,與寄到他手中的信同樣慢慢增加。

  所懷著的思念想念,他用她所贈的墨水、以黛藍的色彩將信紙填滿,即使無從將之傳達出去,只能繼續埋藏在心底最深處。

  相信著她總有一天會回來,以此為動力激勵自己……在這堆永無止盡的公文中求生存。
   
  揉了揉眉心,希歐按耐住想嘆氣的衝動。

  多虧了他的好上司三不五時的熱情「關切」,帶來的伴手禮則是工作,害得他每次方憶起依凌姊姊的感傷立刻就變成對某人的無奈--偶爾還會進階成憤怒。

  興致一來就跑來敲門、沒有任何預兆地就要求查一堆有的沒的,或者是來他這兜上一圈,接著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扔下公文就跑,這麼任性妄為的上司他敢打賭整個望響國找不到更勝者了!

  說到底,太陽會這麼任性還不是其他人寵的?

  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是幫兇之一,希歐依舊埋首於署名要給格里西亞的公文堆之中。

  門板驀地被人敲響。

  「暴風兄弟,在這想必是被光明神所祝福的美好日子……」

  「太陽,你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出去,二是閉嘴然後出去。」

  在敲門後便竄進來的那人又想長篇大論時,希歐連抬頭都懶,毫無委婉意思地下達了逐客令。

  「別這樣嘛,我有個驚喜要給你喔--」

  「你還記得你上次這麼說完後塞了三天份隔天要交的公文給我改嗎?」

  把話堵了回去,格里西亞發出一聲像被揍了一拳的嗚咽聲,但安分不到三秒便豁出去似地嚷嚷起來。  

  「那種小事就別提了,反正你把手伸出來就對了!你不看也沒關係啦!」

  「喔。」

  當真頭也不抬,希歐敷衍地騰出了左手,右手的批改動作未曾歇下。

  某個東西碰觸了攤平的掌心。

  有些微涼,帶著繭似的粗糙,輕輕地劃過後,帶著慎重那般握住了他的手。

  寫著字的手猛地頓了住。

  愣愣地抬起了頭,祖母綠的眸子在觸及那美麗的容顏的那刻湧上了酸澀。

  陽光下透著褐色的黑髮,茶色如貓微微上揚的眼眸。

  在夢裡、在回憶裡,思念了無數次的那個人。

  「小希歐,我回來了。」

  依凌.蒼井牽著他的手,茶色的眸底似乎帶著水波,笑著輕聲如此說道。

  

  椅子因主人猛地站起而倒落,桌上擱置的紙張也跟著灑落在地。

  他並不在乎,反將那隻手收納於掌心,奮力地將那人擁進了懷裡。

  「讓你久等了,小希歐。」

  對方身周特有的氛圍與氣息、與輕拍在自己背脊上的手,讓兩年間累積下的惦念牽掛在他眼中凝聚成了實體。

  「依凌姊姊、依凌姊姊……」

  「嗯,我在喔,小希歐。」

  即使是他確認似、囈語般的低喃,她一如以往溫和地應道,用那似乎唇邊掛著笑意、又似乎亦是哭泣的語調。
  
  「不會再離開我了嗎?」

  「嗯,不會再離開你了。」

  「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嗯,會一直陪著你喔。」

  把臉埋進對方髮絲中,更用力地收緊了雙臂,他終究沒忍住口裡溢出的嗚噎哽咽。

  「不會再讓妳離開了。」


【後話】
「這是終點,亦是開端。」
不論是誰都各懷心思,和樂融融之下誰也沒對彼此全盤托出,
還望各位繼續陪伴著對一切抽絲剝繭。

終於讓依凌回聖殿了!暴風終於可以出場了!尼奧終於可以準備退場了!((被捅
劇情終於重回我最初的規劃、不得不說那兩個出去旅行這一趟,我腦細胞不知道死多少了......(›´ω`‹ )
難得能準時雙週更,但工作上卻遇上了瓶頸……
希望大家如果有甚麼心得能多多回復來鼓勵我一下啊。・゚・(つ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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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嵐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