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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著涼意的夜半時分,只有月光及人為點起的聖光照明下,應該空無一人的練武場佇立著兩個人影。

  金髮的青年像定格般僵立在原地好半晌,才悄悄地深呼吸了一口氣。

  「依凌小姐,晚上好。」

  在面上掛起了和煦親人的笑靨,格里西亞神色自若地打了聲招呼,好似那把劍只是剛好插在那裡、不是從自個手上飛出去的。

  雖然他腦海裡一片有如萬馬奔騰的慘叫和各式想法奔過。

  為什麼這時間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不好好去睡覺!剛剛劍飛出去一定都被看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陽騎士長,晚上好。」

  黑髮的女孩眨了眨眼,目光落在插在自己腳尖前、沒地幾分的劍,接著也揚起笑容回應道。

  她拔起了劍,手腕一轉將劍柄遞給了他。

  這動作要是由他來做,就會再發生一次凶器脫手而出的事,他再有自知之明不過地乖巧接過。

  「依凌小姐怎麼這麼晚還在這裡?」

  話語脫口之時,他才發現自己語氣中淡淡的賭氣意味。
 
  「太陽騎士長才是,怎麼還不歇息呢?」

  聽見他的話她只是攏了攏衣服反問道。

  「只是想稍微活動身子,很久沒有空好好練劍了。」

  「在這時間?」

  這個時間的練武場既冷又視線不佳,他還得依靠聖光才能視物,確實不是個適合練劍的好時機。

  但他更不想在白天人多的時候來啊!

  「這時間氣溫涼爽又宜人,也不會有其他人打擾,太陽覺得再適合不過了。」

  在對方的注視下,他選擇了睜眼說瞎話。

  黑髮的女孩穿著淺紫色的連身裙,外面罩了件米白色的外袍,長髮不同於平日常見的雙股辮,而是全部攏至單邊編成寬鬆的單辮,帶著夜晚特有的慵懶氛圍。

  在腦中飛速地思考著該用什麼方式結束這場有些尷尬的偶遇,對方已先開了口。

  「說的是,今夜月色很美,也是個適合小酌的夜晚呢。」依凌望了望天空,接著從臂彎中掏出了酒瓶和兩個酒杯,「不知太陽騎士長是否願意賞個光,和我喝一杯呢?」

  ……原來妳還自備了酒和杯子嗎?

  「依凌小姐不是要和老師一起喝嗎?」畢竟在這種時間,會和對方共飲的人只有自家師長,這件事他還是很清楚的,保險起見,格里西亞先確認了一下。

  「沒事,不要理他。」

  這番理直氣壯的話讓他心底瞬間有股羨慕油然而生。

  「只是在聊聊天而已,要不是他說想喝酒我們早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依凌苦笑著,帶點無奈。

  隨意地在旁邊的石階上席地而坐,裙襬如丁香花般在白色基底的石質地面散開,她向著他晃了晃酒杯,站在原地好半晌,他才默默地在對方身側落座。

  依著他所點出的聖光,依凌將軟木塞拔了開,輕微的聲響及隨之漫開的葡萄香氣,這兩者是他在品酒時相當享受的一個過程。

  當暗紅的液體流入透明的玻璃杯時,蔚藍的眼眸微微地瞇了起。

  「這酒是……」他覺得莫名有些眼熟啊。

  「是跟小希歐拿的,原本想去拜託太陽騎士長的,不過你不在。」

  將兩個酒杯都斟上,依凌將其一遞了過去。

  全因某人嚷著這時間就是要美酒配美景,她只好出來去找對方學生好張羅支酒過來,沒想到格里西亞並不在房內,她只好回頭問希歐,在希歐複雜的表情下,從裝飾的玻璃櫃裡找出了這一支酒。

  格里西亞盯著那瓶身,接過了杯子輕嗅了嗅。

  嗯,如他所料,這是他之前因為自己差點第十一次惹火希歐,為了安撫人而強送的酒。

  而且還打著把人灌醉就可以裝死的主意,特地挑了酒精濃度相當高的種類。

  當時藍髮的青年笑的慵懶,說著自己不喝酒,但為了自身安全,他在被退貨前厚著臉皮強迫對方收下,最後希歐雖然把酒塞進了玻璃櫃裡一滴都沒沾,但也沒再提起什麼,他這才鬆了口氣。

  讓依凌小姐喝這麼濃的酒沒問題嗎?

  雖然看過黑髮女孩和自家師長一同飲酒,但其實並摸不準對方的酒量,要是不小心讓人喝多了……

  或許會同時惹火兩個人的想像讓格里西亞一個寒顫。

  「那就由我先乾為敬吧!」

  語畢,他將杯中物一飲而盡,毫不猶豫,嗆辣的酒精一下子蔓延開來。

  眼眶因此被逼出生理性的濕潤,他空著的酒杯還握在手中,便又被斟上,這次依凌將自己的舉起,玻璃杯互相輕觸。

  即使清楚要稍微勸阻人別喝太多,但直到她把一杯都飲盡時,他依然沉默著。

  像是真的只是來看月色小酌,依凌也只是安靜地再為自己斟滿杯子,兩人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月色下只有酒杯敲擊聲及不知何處而來的蟲鳴。

  「那個,依凌小姐……」

  也許是因為有幾分酒意了,深吸一口氣,他嘗試著開口。

  「叫名字就好了,我不是能讓身為太陽騎士的你如此稱呼的身分。」

  「那,依凌。」

  「是,我在。」

  茶色的眼眸因溫煦的笑意而彎起,應道。

  在那樣的目光中,他心底那份苦悶便完全化作了實體,原先還猶豫不決的話語禁不住地自口中滑出。

  「依凌,如果我有妳一半的劍術天分,老師是不是就會……」

  就會如何?究竟想說些什麼,一時他竟也摸不清。

  只是這想法編織成了更加深沉的自卑。

  他是想要和其他人並肩而行的,而不是被其他人保護在身後,即使說過自己的神術輔助能讓眾人成為「史上最強的十二聖騎」這番話,內心深處依然渴望自己能有更多力量。

  由流水般的男高音所組成的幽怨語句,聽聞到的依凌似乎是有些訝然。

  「太陽騎士長,這番話……」

  「……太陽騎士長已經睡著了啦。」捏著杯子的格里西亞咕噥著。

  對他這悶聲的低語,她眨了眨眼,很快地會意過來,垂下眼輕笑著。

  「這樣啊,那麼,格里西亞。」

  清冷的聲線含著笑意,喚出他的名字,他因此不由得一愣心神。

  「在選擇你之前,尼奧已經知道你的劍術不好了嗎?」

  「……知道。」

  當時選拔賽時,除了面試、神術和筆試外,畢竟應徵的職業是騎士,劍術自然會納入審查項目中。

  那時他的劍根本沒辦法在手上待超過十秒鐘。

  「那尼奧有因此說過要把你換掉之類的話嗎?」

  「……沒有。」

  儘管每每看見他的劍術和飛出去的武器時,老師的表情猙獰到不知是想自殺還是想殺了他,偶爾還會故意說他買到染髮劑之類的話,但確實從沒有說出要「換掉他」之類的話。

  不像當時堅石小騎士搞得人盡皆知,一直以來都只是私下嚷嚷罷了。

  「你的劍術不好,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但他依舊選擇了你、選擇了你內心更深層的某樣事物,而不是其他劍術更好的孩子。」依凌聲音很輕,但帶著特別的份量感滑進了他耳中,低垂著首級聽見她那句含著笑意的喟嘆:「你應該再自信一點,格里西亞。」

  格里西亞不吭聲地又將一杯全灌進喉嚨,藉著酒精壯膽,乾脆把平時不敢說的全一吐為快。

  「老師真的沒有覺得我不是個好太陽騎士嗎?」指腹不斷地摩娑著杯身,「畢竟那時有很多人都這麼認為。」  

  「他也不覺得自己是個合格的太陽騎士啊。」依凌的回答十分理直氣壯,還全然沒有順手爆料的愧疚,「你可是他養大的,自己嘴上嫌嫌就算了,其他人誰敢說出口就準備被他種到土裡去吧。」

  覺得這畫面感實在太鮮活強烈,他跟著笑出幾聲。

  「就算你劍術不像他那樣厲害,太陽騎士的工作你依然完成得很好,尼奧也稱讚過的,後面也沒有其他人對你有意見了,不是嗎?」

  「……或許是吧。」

  即使女孩的語調一直都是輕和平緩的,他依然握著自己的杯子,侷促不安,直到一隻纖細的手按住了他死死捏在杯身上的手指。
  
  「挺起胸膛,抬起頭,格里西亞,你是值得他驕傲的太陽騎士,也是他最愛的孩子。」

  茶色的眸子直直望入他的眼底,輕聲但一字一字地如此說道,清晰且堅定不過。

  剎那間他眼眶和鼻尖都發起酸來。

  所以,他可以更自信地挺起胸膛,告訴所有人自己是由史上最強的太陽騎士所教導養育出來、是值得他驕傲的第三十八代太陽騎士嗎?

  不是讓他蒙羞,也不是扯其他兄弟後腿的拖油瓶嗎?

  即使他的劍術沒有才能,依然能成為領導大家前進的太陽嗎?

  「……謝謝。」

  將頭低了下來,金色的髮跟著滑下掩住了他的臉,好半晌他才壓抑著語氣,帶著鼻音輕輕道了聲謝。

  那份自卑自棄是否有因此消融,對此他雖無法給予答案,但能肯定的是,他確實得到了救贖。
  
  「沒什麼好謝的,我只是替他說出來罷了,誰叫他嘴上什麼都不說。」搖著手,依凌無奈似地笑著嘆息,一手靠在屈起的腿上撐著頰側,另一手還拎著飲盡的玻璃杯輕晃了晃。

  尼奧為了格里西亞做了多少、有多上心格里西亞的每件事,即使只是這兩年,她也看得十分清楚。

  明明把人放在心尖上疼著,偏偏一句話都不會說出口,問了還會死不承認或顧左右而言他。

  思緒拉回現在,茶眸上上下下地掃視了遍還把杯子攥在掌心的格里西亞,忽地又有些瞭然。

  「你也跟尼奧一樣,固執又彆扭,師徒倆還一樣不坦率,真不愧是他養大的。」

  「我可沒老師那麼任性難搞……」他低聲反駁,得到了對方輕挑了眉的回應。

  「話說,小希歐剛剛好像還在改公文喔?」

  「應該……沒有……吧?」

  越說底氣越不足,最末乾脆自主消音的他搶先往彼此杯中倒酒。

  「還是謝謝妳,依凌。」

  謝謝妳傳達給我,謝謝妳願意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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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實的門板被輕輕敲響,深夜的寂靜因此泛起漣漪。

  在這時間會來的只有一個人,希歐放下筆,掀抬起的祖母綠眼眸映出推開門的人。

  「妳回來了,依凌姊姊。」

  黑髮的女孩依舊是那身沐浴過後的換上的淺紫色睡裙,見他還醒著便揚起了笑意應了聲。

  依凌姊姊從歸來後,在正式被任命為聖騎士前一直都和他同房,儘管心知不夠恰當,他依然沒有停止的念頭。

  再一段時間、再幾天就好。

  似是要把過去的份都補齊,貪戀著睜眼抬頭就能看到對方的時光。

  所幸因為其他弟兄的縱容與做的夠隱密的緣故,就連自家副隊長都沒有察覺到,頂多疑惑為何每次敲門時隊長都會親自來開門,而不是像以前一樣叫他進去放下東西就好。

  就是因為同房的關係,所以他很清楚依凌姊姊清晨和夜晚都會和前太陽騎士長進行對練切磋,練習項目從劍術、體術至騎術一應俱全,端看那金髮男人興致。

  猶記得那日早上,她方輕手輕腳地起了床,他便立刻跟著翻身而起,緊張兮兮地問對方要去哪,最後還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去練習才安心。

  那時見到他一齊出現時,尼奧挑了挑眉,笑得別有用意似地卻也沒說些什麼。

  偶爾那兩人還會長談至深夜,他便會處理公文直到依凌回房。

  「小希歐,你這邊有酒嗎?」

  因此當依凌姊姊好不容易回來,張口卻是這麼一問時,他很是震驚,唇角的弧度硬生生僵住。

  「咦?酒嗎?怎……是前太陽騎士長要的?現在嗎?」

  「原本要跟太陽要的?他不在?這傢伙該不會又溜出去哪了吧……」

  「那這個可以嗎?還要兩個杯子?要跟他一起喝嗎?」  

  嘴上絮絮叨叨但還是把對方所要的東西都找出來,希歐又趕緊撈過一件外袍往她身上罩,強迫對方穿上了他才心情複雜地把人送出門口。 

  「如果依凌姊姊妳沒有回來,我可是會去找前太陽騎士要人的。」

  深夜的長廊上,即便只是一點點跫音或話語都像放大了數十倍,他壓低著聲音說道,手裡緊握著依凌脖頸上那顆據說和尼奧為一對的水晶珠。
 
  他的衣服在她纖細的身上自然顯得十分寬鬆,略略滑下肩頭的外袍讓她添上一股慵懶感,他伸手攏了攏那件米白色外衣。 

  「讓尼奧喝完我就會回來了,如果他再煩我就拿酒瓶敲他。」

  開著玩笑似地,依凌輕笑著如此回道,他目送著她消失在長廊的彼端才回房繼續批改公文。  

  在更深更沉的夜分,已連蟲鳴也幾乎聽不見了。

  但抱著酒離去的人還未歸來。

  在希歐把預計兩天後要改的公文也批閱完後,他終於沉不住氣了。

  孤男寡女深夜一起喝酒且直至現在未歸……他已經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孩子了,自然開始有些聯想,並且一發不可收拾。

  他向光明神發誓,絕對沒有對前太陽騎士長不敬的意思,畢竟那人再怎麼說也是可敬的前輩,只是若扯上了他家依凌姊姊,他完全便無法信任對方,尤其是在那黑髮的女孩依然未回房的狀況下。

  仔細想想,明明自己這麼不贊成也擔心得要命,到底為何當下沒有想制止、而是退讓了呢?

  思索許久後,他歸咎原因於小時候所養成的下意識習慣--服從依凌姊姊。

  還有,不覺得自己有理由干預依凌姊姊和前太陽騎士長之間的事,即使他有再多猜疑、心底再不舒坦。

  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的話,那麼那聲「姊夫」死咬著牙也得喊出來。

  這想像實在太過駭人,讓他只頓了一瞬便立刻抄了件外套穿上,帶著那顆珠子飛快地離開房間。


  
  遇上那個人的速度比希歐想的還要快。

  不是在房間,他在練武場的門口找到了那名金髮的男人。


  徒留一個背影,尼奧靠在圓柱上,查覺到他才側過了身,毫不意外他的到來。

  「前太陽騎士長,請問依凌姊姊……」

  尼奧頭側了側,示意著往練武場看,他疑惑地跟著踏上前。

  黑髮的女孩和金髮的青年離門口並不遠,兩人在空無一人的練武場上,窩在米白色的階梯上,只依著月光和小小的聖光球談笑著,笑語輕快。

  「太陽這時間怎麼跑來這邊?不想睡覺是不會來改自己公文嗎?」

  他咕噥著,但知道依凌是在這,而非和尼奧還獨處在房內的事還是讓他感到胸口一輕,雖那瓶從他這邊帶走的酒看起來已經全數進了那兩人的胃裡。

  那也該把依凌姊姊帶回去休息了。

  暗自如此思忖著,他悄悄地瞥了眼似乎已經在這看了好半晌的尼奧。

  遙望著那兩道身影,蔚藍色的眼眸在朦朧的月色下,柔和的有什麼情感幾乎要滿溢而出。

  「……前太陽騎士長,您怎麼在這?」

  「來找某個去拿酒拿到一去不復返的人啊。」

  結果在這種地方找到人,就一路看戲到現在是吧?好吧,他懂。

  「快把她帶回去吧,她也差不多喝醉了。」

  退開一步,倚靠在圓柱上的尼奧手環著胸,抬手用拇指點了點那黑髮的女孩。

  確實遠方的女孩的動作已有些不俐索,隱隱失去了平衡。

  但尼奧如此輕易放人,讓他心有存疑地望了望對方。
  
  「怎麼,難道你希望我帶她回去嗎?」察覺到那探詢的目光,尼奧挑起了眉,唇邊揚起弧度。
  
  連思考都沒有的希歐用力搖了搖頭,正欲抬腳跨進練武場,身後那人又笑著哼了聲,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跟你說一下,這會是一個苦差事。」

  「……願聞其詳。」  

  「你沒看過她喝醉的樣子吧?」似笑非笑地,尼奧語帶調侃,「對你來說,可折騰人了。」

  雖一瞬間想反問「難道對您就不折騰了嗎」,但這麼說出口的話感覺似乎哪裡不對,於是他還是噤了聲。

  而尼奧這番話,希歐很快就明白了意思。

  「唉呀?是小希歐--」

  當他靠過去時,依凌因醉意而染上紅潤的面上展開了笑靨,接著一張雙手,「小希歐,快給姊姊抱一個--」

  他僵硬地回過頭,見那金髮男人依舊是看好戲的姿態,而格里西亞在見到老師時立刻就彈了起來,現正戰戰兢兢似地站在一旁。

  「她喝多些時情緒容易亢奮起來,再喝多一點的話會更精采,想看嗎?怕你承受不住而已。」尼奧聳聳肩,好整以暇地看著,「不錯啊,對於孩子的疼愛她一向不留餘力,你說是吧?」

  對方話中似乎帶著的意味他並沒有去深思,全因他現在實在有些忙碌。

  敞開的懷抱沒有得到回應,依凌只是點點頭,一副瞭然的模樣,嘴裡唸著「忘記小希歐很害羞了」「那姊姊來抱你吧」身子便湊了上來,反射性地,他迅速伸手按住人。

  「依凌姊姊,我們回去休息吧?我帶妳回去……不,沒有,我現在不用抱抱,我沒有難過,真的,我很好……」

  待他好不容易脫下了身上的外套、嚴密地把人裹在其中隔絕夜晚的冷空氣,終於把鬧騰的累了的女孩抱起時,他整張臉都紅了--不知道是因為不知所措還是被累的。

  全因過程中依凌不斷地在「關心」他。

  「前太陽騎士長,那我先帶依凌姊姊回去了。」

  雙手抱著女孩而無法騰出手行禮,希歐面上帶著還未消下的紅潤在尼奧示意下趕緊離去。
  
  在旁看戲看得很歡的格里西亞在對方離去前瞥了眼過來,還笑的慵懶瀟灑時才感覺到不妙。

  等等等等!這真不是他造成的啊!

  一時之間,偌大的練武場又只剩兩人,這次是他和他家師長,在略為低溫的夜半時分還站在這種空曠地方吹風。

  他安靜地立於尼奧身側,目光歛下,低眉順眼的乖巧模樣,但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對方開口。

  悄悄地抬眼瞧了瞧,尼奧依然維持著方才雙手環胸的姿勢,側過了臉似乎眺望著什麼,平時總帶著銳利感的金髮與五官線條,都在銀白的月光下暈的朦朧。

  尼奧.太陽,這個男人有多強大,他就有多自輕自賤。

  當鼓起勇氣吐出了第一句話,他身心都跟著放鬆下來,和依凌越聊越開心,甚至交換著「老師真的彆扭得要命」「尼奧可能不懂什麼叫坦率吧」之類損人的抱怨。

  兩人完全沒有心思去注意周遭,一杯接著一杯地喝,也因此才會不小心讓依凌跟著喝多了。

  『你是他最愛的孩子啊,格里西亞。』

  黑髮女孩搖晃著,帶著醉意卻依然溫柔。

  他不知道老師是何時來的、是否聽見什麼,那張俊美的臉一絲破綻都找不出,一如既往。

  『我值得您驕傲嗎?』

  『對您而言,我是名優秀的太陽騎士嗎?』

  --現在該說的,是什麼呢?

  他又垂下了眼,悄悄地吸了口氣。
  
  「老師,不是我故意讓依凌喝那麼多的,真的。」

  最後他如此說道。

  那些和依凌提起的自卑,已經沒有再確認的必要了。

  尼奧回過了頭,見他一本正經的表情,唇角彎了起來。

  這或許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家師長足以稱得上是溫柔且帶著寵溺的笑容。

  「依凌這傢伙,讓她去拿酒結果卻自己喝醉了。嘖嘖。」

  明明是嫌棄的內容,卻帶著縱容的柔軟,尼奧伸手揉了揉他的頭,如同小時候剛把他帶進聖殿那時。

  「格里西亞,今天和為師痛快地喝兩杯吧。」

  「是!」

  彎起湧上酸楚的眼,他笑著應道,跟上對方的腳步。

  那寬大的背影,每每望著便覺得恍若能撐起整片天。

  他尊敬著、崇拜著、憧憬著。

  終於誰也不剩的練武場,月光依舊清冷,青年好聽的男高音漸行漸遠。

  「不過老師,還請手下留情啊,之後還要處理依凌任命為正式聖騎士的事啊……」 

  

  「尼奧.太陽、你是故意讓小希歐來的?為什麼不阻止我!」

  「因為我不想啊,讓他多認識妳一點不好嗎?」

  「不好!」

  隔日發現自己失態的黑髮女孩,崩潰地奔來向金髮男人質問,對方卻笑得沒心沒肺的。

  天知道她睡醒想起自己的行為時有多後悔,對著藍髮的青年一陣支吾後,拋下人就奪門而出。

  陪著喝了一整晚的青髮青年又是低垂著眼在旁晾著,聰明地不介入兩人的鬥嘴。

  反正不講話就沒他的事,笨蛋才要開口。

  此又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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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前太陽騎士長回來,能閃多遠就閃多遠,不然就準備在陪酒和陪練劍之中選一個。』

  這件事在第三十八代的十二聖騎們心中,已經是儼然成為常識一般的存在。

  但人生嘛,總有可能事事不如意--

  格里西亞.太陽已經連掙扎都不想了,認命地端著酒杯,哈哈哈地笑著,他的同僚們也是如此哈哈哈地笑。 

  --例如又被強迫來陪喝酒的現在。

  「你們這些孩子們怎麼總是那麼客氣?放心喝吧,這點酒還喝不垮我的!」

  尼奧笑容燦爛,又一支方開封的酒放上了桌,瓶底和桌面撞擊的聲響讓眾人條件反射地抖了抖肩。

  您喝不垮但我們會垮啊……

  看著手裡還滿著的杯子,所有人無一例外暗自吐槽道,但也無一例外沒人敢說出口。

  只是經過就被強力「邀請」來,會議室內因此已聚集了當代一半的十二聖騎,沒一次逃過的格里西亞心如死灰地端起杯子,對自己為何在這也感到疑惑的希歐默默跟著舉起杯子。

  所幸這次的救兵出現的很快,推門而進的黑髮男人低沉的嗓音讓金髮男人久違地一口酒嗆在喉頭。

  「尼奧,你又在大白天搞什麼?」
 
  「夏佐?你怎麼又來了!」

  前任審判騎士長會在這出現的原因想都不用想,眾人在心底默默為用工作為名義逃過一劫的雷瑟豎起大拇指,稍稍安心地放下杯子。

  照這樣看來,頂多再喝兩杯就可以走了,真好。

  但正如前面的感嘆,人生果然處處充滿意外。

  在大家心安理得地看著眼前兩名前輩懟著人--而且還是單方面的--背後的大門猛地被人推了開,還因為用力過猛而撞上牆壁,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尼奧.太陽!你這王八蛋,我不是說過你跟女人玩不要扯到我嗎?!」

  推門進來的赫然是黑髮的女孩,精緻的臉蛋因氣憤而染上紅暈。

  第一次見對方如此大聲說話、甚至情緒化的眾人驚訝地都忘了手上的動作。

  「怎麼啦?依凌,火氣這麼大。」

  「問你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啊!你到底勾搭了多少女人?」咬牙切齒地直直走向一臉從容的金髮男人,「為什麼她們通通用我的名義把信寄來聖殿、然後要我轉交給你?我又不是信鴿!」

  被通知去領信,帶著疑惑過去一收卻發現全部都是署名要給尼奧的,終於忍無可忍的依凌揚起手裡緊捏著的一疊信封,下一秒直接往尼奧臉上砸去!

 

 

【後話】
「他很彆扭,但你是他最愛的孩子,無庸置疑。」

正式進入第一卷倒數篇章啦!。:.゚ヽ(*´∀`)ノ゚.:。
恭喜尼奧終於成功把依凌惹到暴怒!(鼓掌)((NO

接下來也終於可以把尼奧的部分完整交代了,
包括格里西亞在內,大家的感情都有了變化,一點一滴地。

話說最近蒐羅了以前沒買到的吾命同人本,
結果發現尼奧身上帶著有追蹤功能的魔法用具這個點子跟別的作者不謀而合,
果然也有人覺得沒點方法的話,尼奧根本分分鐘鐘都能弄丟自己啊……((被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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